谎言的闭环：一例直播刷单，多少利益环节？ || 调查

直播火，刷单更火。在这场貌似颠覆地球的全民直播潮中，网红、经纪公司、平台，怎样默契地组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王婷无奈地关上在映客上已经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的直播。

就在刚才，一位淘宝店主告知她，由于当晚服务器出现问题，之前承诺过的6000人同时在线观看直播的效果，没有达成。在王婷关闭直播之时，在线人数停留在60人，共计78人看过她此次的直播。

▲ 王婷在映客上直播时的某个观众，在线观看她此次直播的粉丝大多是这种等级为1，几乎没有粉丝只有关注的用户。

这是王婷第一‍次在这个平台上直播，为了更快地吸引关注，她在淘宝上购买了粉丝和直播在线观众。在直播圈，王婷的行为被称为“刷单”。

在王婷如此操作之前，直播刷单早已成为了当前直播平台混战下的常态。在这条贯穿着刷单淘宝卖家、网红、网红经纪人、直播平台等利‍益相关方的业务中，所有的刷单行为都有意义吗？在整个灰色的利益链条上，谁才是真正的赢家？面临洗牌的直播行业，靠刷单就能都突出重围？

直播大战：跑马圈地，各显神通

直播刷单，作为一种行业潜规则，有其存在的客观土壤。整体而言，直播平台大军中三种模式类型。

最常见的是以YY娱乐、9158和六间房为代表的秀场直播和以斗鱼直播、虎牙直播、熊猫TV等为代表的游戏直播，商业模式相似，存在批量管理、培训、生产网红的公会、俱乐部或游戏战队。这些公会通过签约人气主播，平台可直接与主播合约方合作，方便管理。

平台向上游获得版权，向广告主收取广告费以及向用户收取充值、打赏来获利，同时向公会支付主播的签约费和一定比例的打赏分成。这一商业模式相对形成时间较长，经过一定的市场验证。

▲ 在朋友圈疯转的一些直播平台集合截图，直播大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第二种是以蘑菇街、咸蛋家和淘宝直播为代表的直播平台，以电商渠道获利。即主播在直播过程中植入电商广告或附上购买链接。所售商品为主播自己的店铺或平台本身的店铺，所以这类直播有为电商导流的功能，也就有期本身的盈利模式。

美拍直播也有类似的功能，一些主播们都有自己的自营商品，在通过直播聚集了一定粉丝后，大多能实现很高的购买转化率。但美拍直播是在原有的视频分享社区美拍里直接建立直播频道，更多的是同原本社区一样的强社交属性。再加上背靠拥有非常丰富产品线的美图公司，美拍直播没有引入打赏的机制，还是较纯粹的优质内容分享平台。粉丝的聚集，也是单纯靠主播的直播内容和个人吸引力。

同这种美拍直播相似的还有Nice直播功能。在以“标签+图片”为特点的的图片社交软件基础上，加入直播功能，侧重点都还在满足优质内容分享社交需求上。目前的变现模式，主要在商家投放的广告收入。

▲ 主播们对于提高人气的方法，从常规的提高内容质量，到利用刷单方式作弊，不尽相同，各显神通。

而前文中王婷直播使用的映客，又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直播平台。同类的代表还有360旗下的花椒直播。这类平台纯粹靠粉丝对主播的打赏，跟主播按比例分成，获得收入。主播和平台没有了公会这一统一管理的环节，看起来关系更直接。

此外还有大量直播平台并没有明显的模式，还在探索阶段，这里也仅仅将有代表性的平台进行大致归类，便于进一步理清每一条不同模式的产业链上，各个环节的利益点。

刷出人气：抱团还or个人战

大致清楚了几大类直播平台的模式，也就不难理解刷单行为的大肆横行了。

最近频频爆出的刷单现象集中在映客和花椒两大平台，纷纷被指存在特殊的“网红经纪公司”。业内人士透露这样的公司在直播平台进行充高额充值购买用来打上的虚拟货币和礼物，平台按照比例分成之后，再以虚拟物品返还给公司一定百分比，然后公司用这些虚拟物品再刷给自己旗下的网主播。

除了这种“大单”，一个单打独斗的主播想要短时间迅速聚集人气，方法更简单。

王婷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她在淘宝上找到提供刷单服务的店铺，首次下单1元钱就可以加10000粉丝，10元可以获得6000人的单次直播人气。所谓直播人气，就是在直播过程中有6000人同时在线观看。

▲ 王婷同淘宝店主沟通时的对话。

这种买来的粉丝，是通过注册海量账号获取的所谓的“机器人”粉丝，技术上通过脚本就很容易实现。店主向王婷保证，通过这种方式加上的粉丝永远不会掉，也不会被平台封号，几乎不存在风险。更厉害的是，这家店铺还能提供“保上全国热门第一”的服务，且只需200元。

“全国热一”，对于一个主播而言意义非凡。它意味着自己的当次直播会被放到平台首页第一条推荐给用户，有更多的人可以看到，也就有更被打赏的可能性，粉丝量也可能随之快速上涨。

由于想要推一名主播上“热一”需要综合各个因素，不光是粉丝量、在线人数，还涉及到互动，光有之前那种“机器人”粉丝，是不能达成互动效果的。像王婷这种刚刚在平台上注册账号等级较低的用户，暂时不能操作，店主给出的要求是10级以上才可以购买保上热门的服务。

在交流的过程中，王婷表示担心这样的作弊会导致被封号，店主却很有信心地保证不会被平台监测，言语中几次或直接或暗示平台是默许这样的行为存在的。

不论是哪种刷单的方式，最终的目的是令主播人气上涨，从而吸引越来越多真实粉丝的“原价”打赏。

▲ 目前直播平台主要的四大类及其中的部分代表。

至于主播收获的打赏与平台的分成比例，公众号“创业进行时”发布一篇关于直播平台刷单问题的文章，里边就涉及到对于打赏分成的推算。

作者孔庆勋以映客为例分析：“该平台给主播送礼物需要用钻石购买，钻石是1元10个，而钻石到主播手中，变成了‘映票’，32个才能兑换1元。如果你想将映票兑换成钻石，也要接受266:100的比例。而斗鱼的鱼丸，熊猫TV的竹子，也大抵如此。”

按照映客的分成比例，主播通过直播赚取的收入，映客作为平台方要直接拿走68.75%的比例，只有31.25%能归主播所有。

谎言的闭环：“完整”的利益链

由此可见，直播行业刷单，并不是一方所为，直播平台、网红经纪公司、网红均有参与其中。

刷单、刷热门都是为了能有更多的真实用户参与进来。平台方、主播、“网红公司”都是利益获得者。而且这样的操作下来，直播平台的“日活”等数据，也跟着水涨船高，放在投资人面前，这些漂亮的数据又是新一轮融资的好筹码。

除了创业公司，很多直播平台都背靠上市企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表示，很多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大佬”们欲谋求回归中国上市，刷单是正常形态。而且与之前有人为了补贴在淘宝、滴滴等平台刷单不同，直播平台在刷单问题上不存在反向补贴，只有双赢的结果，因此根本不会去监测此类作弊行为。

王婷的第一次直播，并没有迎来期待中的6000直播人气。店主给出的解释是，购买服务的人太多了，他拥有的5台服务器同时可以服务500人，但当晚直播人数过多，导致了故障，并承诺会给王婷补上这份单次直播人气订单。

虽然没有买来的“观众”，王婷的这次直播还是迎来了60人同时在线的“盛况”。直播过程中除了两个自己认识的朋友进来聊了几句，全程这些观众没有人发言互动，只是偶尔有人在屏幕上点亮“爱心”。

▲ 直播平台用户特点及盈利模式。

这跟近来网络上的各种尝试“黑屏直播”的人得出的结论一致，即使账号本身粉丝不多，也没有去用第三方的手段去刷人气，平台还是会自动匹配一些“僵尸”观众，以激励主播直播的热情。

这样的场景让人不得不想起在游戏直播平台斗鱼上，某次LOL直播显示同时有17亿观众在线观看的笑话。还有6月8日王思聪在微博上提到斗鱼签约主播“阿怡”游戏代打事件称：“斗鱼一直知道阿怡是代打，但是没管那么多，毕竟影帝如此吸粉，而观众只是赚钱的工具而已。面对着一大波观众，斗鱼选择不是站出来解释真相或者表明立场，而是找水军；面对抗压吧的大兄弟们刷低他们AppStore星级，他们的选择是找水军刷我熊猫TV的AppStore星级。”

▲ 王思聪在微博揭露一些直播平台的“潜规则”。

这是一个典型的由平台方、水军、主播等多防作弊的结果。斗鱼是由腾讯投资的直播平台，王思聪此番言论虽然有为万达旗下的熊猫TV说话的意味，但他指出来的恰好是直播平台的常态。只要形成完整的利益链，修改在线人数也好，雇水军也好平台都可以在一定度内接受这些行为，甚至直接参与其中。

不论野蛮生长的直播何时面临最后的洗牌，最终能够胜出的人，依靠的一定是真实的需求，而非虚假的繁荣。

（备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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